2022-08-21

【修行週記】脆弱

 

Photo by Luis Villasmil on Unsplash

表現脆弱是我人生困難課題之一,我不願意自己有脆弱的一面,我不喜歡軟弱哭泣或無助的模樣,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。

或許是往昔記憶的印痕,在最脆弱、最需要陪伴的時候,渴望獲得安慰向最愛的人求助,結果一次又一次被嘲諷推開、或被憤怒而厭棄的疏離,自尊心受到致命打擊,此後更加無法接受自己如此狼狽地模樣。

至今依然。

走不出傷痛,很大的原因是過於急切想擺脫脆弱狀態,太想好起來假裝沒事,於是粉碎掉自己脆弱的權力,不願講、不願求助,一部分也是……求助無門,你知道自己在繞圈圈、你知道你想念這個人,你也知道別人聽這些會煩,然而,然而你就是深陷其中,無法停止去想念,即便想好好的回憶然後闔上潘朵拉盒子,總是會有人說「別再想了」、「下一個會更好」,只是這一頁我都翻不了,怎麼能夠去下一頁?

任憑煎熬和疼痛反噬到見骨,身心脆弱,在最脆弱的時刻才認知到疼痛比想像中的久。可是至少,我沒有萎靡,人模人樣的過生活,仍想辦法餵食自己、準時上床、認真工作運動過生活,除了再更瘦了些,心情始終起起伏伏;其實,也算不上什麼大礙。

無論多想說服自己失去一段感情沒什麼,但我偏偏是有什麼的那一個,我就是放不下,為了他傷筋痛骨脆弱易折。多想要一個擁抱告訴我沒關係、沒事了、一切都會好起來、你很勇敢、你做得很好、你可以軟弱沒關係,可是我不願意脆弱被看見,我害怕這些脆弱又要再被推開一次,終究選擇了可樂多哭溼他一身毛。

原諒自己談何容易?

對待別人往往比自己寬厚。別人說累了,我會說那就休息,路還很長別勉強;自己覺得累了,卻會強迫要再撐一下才能進步。別人失戀了,我會安慰緣分至此,你已經愛得很好了、值得了;對自己,卻是無盡的譴責與反省,是我不夠好,是我不應該,是我的錯。異常嚴厲的自我要求,不敢有絲毫懈怠,明明想要的是我給別人的那種溫柔,可是給不起自己,感覺自己沒有價值、並不匹配這些溫柔,就像他口中所形容的我。他能輕易給予另一個人我所渴望的一切,對我來說是多深重的難堪和哽咽,理智上我知道沒有什麼是能比較的,心又卡關。

我好羨慕身邊朋友總能迅速斷捨離,他們或許在人生其他面向充滿糾結猶疑,卻可以輕輕鬆鬆放下一段感情,說不哭就不哭,說放下就放下,說新戀情就重新勇敢投入,縱然他們說那樣是無情,也羨慕我能夠用靈魂去愛另一個人的用心;此刻我卻極度渴望自己可以做到這樣的無情,實在受不了自己哪來這麼深的執念,非要死心眼到這種程度,他早已不愛了、身邊有另一個更愛的新人、願意為她付出更多,我明明真心希望他幸福過得好,但眼睜睜看著一切事實,走不出來就是走不出來,我到底哪裡壞掉了?

為什麼愛了我就想要到底呢?這麼死心眼不是把人逼緊了就是把自己逼死了,我為什麼明明看見了依然停不了自己的盲目?在自討苦吃什麼呢?儘管已遍體鱗傷,為什麼仍執著,渴望這份不應該屬於我的愛?為什麼明知道他不愛我,我還是無法放下愛他的事實和感受?究竟要痛到什麼程度,我才會清醒?對愛我的人而言這是專情,對不愛的人是執念、是負擔,我想到都覺得這可怕彷彿恐怖情人,可無論如何阻止不了自己的狂心。

我為何如此荒唐?

揭露弱點等同把自己的要害暴露給全世界,我把脆弱攤給最渴望信任的人看,迎來一道長而深的傷口,要如何再鼓起勇氣攤開一次所有的恐懼?似乎還辦不到,寧可捱到心臟疼痛,也不想被看見最難堪的真實。我原諒不了自己的脆弱,脆弱是凡人本來狀態,我卻為這無法改變的天性飽受折磨,腦袋知道這是明明白白的愚痴,煩惱脆弱完全沒有幫助,只是把自己給束縛住。結果這顆心,就是過不去,只好逃避。

工作環境的改變,也近來的日子更加脆弱,我不是擅長爭取的性格,事情來了就盡可能地抱著責任感完成,可是這環境之下,塞過來不屬於我的事漸多,推來推去,總要有人負責撿起來做,第一線面對客戶的我,成為了那個責無旁貸的有人。想著問心無愧就好,想著我要有良心的工作,但還沒有智慧到能夠一切淡然處之,我依然有怨、有怒、有不平,身邊是不是那個對的人一起朝目標邁進,好重要、好重要,我以前能夠不喊苦的熬夜加班到一點,現在則是隱隱感到了委屈,幸好幸好,有欣賞我能力的同事與客戶,有他們的誇誇與認同在支撐著我。

「若復有人。知一切法無我。得成於忍。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。」

忍辱波羅蜜,人生至難課題。對自尊心高高的我而言,必修。實力與心性都還不成大器,我願意低頭,沉住氣練修為。

我一直是個貌似很能向前看、向前走的行動派,果決明快,唯獨面對感情有放不下的障礙,不能再擁抱的人,不能再留戀的回憶,那些都屬於另一個人了,怎麼還牢牢握著不鬆手?會不會我向前看的樂觀也是一道假象?因為回頭令我脆弱,只好把目光鎖在當下與未來,假裝足夠勇敢堅定。人都會害怕,即使勇敢的人也會害怕,害怕依然卻無比勇敢的去面對。

種種脆弱融合了對人生極大的徬徨迷惘,終於開始懂得一個人苦苦的嚐,脆弱讓我痛苦,苦得我好想逃,好想封閉感知,別再想起夜夜折磨著我的夢魘。

好想逃,或者我一直都再逃而不自知?直視著自己的脆弱,真的好不想面對自己如此狼狽,我看起來就如同正常人一般的生活,旁人看不出的異狀;與自己對坐時,我無法藏起這一場內在風暴,只能任由它襲捲而來。

昔有玄奘法師靠著《心經》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;我的愛別離苦與求不得苦,能不能也有智慧去看開?

我不知道,我好想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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