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妻日記》－在你懷裡成為我自己

Photo by 博客來

初讀《人妻日記》，若不是書中自述了這是一段女同志的戀愛，那些早餐菜色與整理衣櫃的瑣碎日常，讀來與每個屋簷下的家庭生活，毫無差異。

愛、婚姻，從來無關性向，而是關於你願意為約定好廝守的這個對象，付出多少努力。

記得年紀很小的時候，我以為只要是相愛的對象，不分性別、物種都可以結婚。

異性戀結婚？可以！

同性戀結婚？可以！

跟外國人結婚？可以！

跟自己心愛的寵物或布偶結婚？可以！（從五歲起就一直很想跟自己的皮卡丘布偶結婚）

忘了是什麼時候，理解到同志婚姻不被法律與社會承認，甚至還會受到歧視，內心震驚的程度非比尋常。所以，身為台灣人，在 2019 年時，聽到自己的國家宣布同志婚姻合法，真的非常高興！兩個人相愛直到想廝守終生，是多麼偉大的決定，讓願意愛的人，都能構築一個一起遮風擋雨的家，多美、又多幸福。

在那個同志婚姻不被承認的年代，陳雪與早餐人舉辦一場小小的婚禮，許諾今生今世的誓約，沒有法律約束，卻願意從此忠於與這個人相守。拿掉了世俗要求的婚禮禮俗、不問經濟條件、沒有誰嫁出去歸誰家的孝道奉養問題、沒有生兒育女的壓力，少了這些對條件秤斤論兩的婚姻，他們的誓約來自純粹的相愛，因為相愛、相守而結合。

婚姻本身就不容易，同志身分更是讓這條路走得磕磕碰碰，謝謝陳雪與早餐人分享了愛可能的樣貌，不問外在，而是直搗靈魂的感情，如此純粹，純粹得令人羨慕，真真切切出於愛所選擇攜手的人生伴侶。

相似與相異間的進與退

「早餐人」是個好可愛的暱稱，從陳雪筆下的角度來觀察，我讀到的阿早，是個沉默、謹慎，充滿專注以及不可打破原則的伴侶，可能是個有點悶的人，但深藏其中的心，卻有一股驚人的執拗與細膩，對於事情的真實必須清清楚楚，一就是一、二就是二，黑或者白；即使是灰色，也要把每一個色階分得精準，歸納出是多少百分比的黑與白。

陳雪有著與阿早不同的特質，不擅長家務，曾經對喜好沒有太多個人堅持，伴侶喜歡什麼就跟著做的追隨者，因為怕寂寞，所以轟轟烈烈的愛過一場又一場，同樣也因為怕寂寞，而不敢相信自己能夠被愛、甚至愛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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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驚訝地從彼此身上認出那些相似，又惶恐認出了那麼多相異。 

眼前的所有物品、生活日常、書本唱片衣物毛巾杯盤，大大小小展現著各自的生活；成為「我們」之前，你與我那漫長的過去，肉眼可見與不可見的，微物有神。 

我慢慢拾掇著這些相似與相異，我猜想，等到全部融合成彼此最舒服的樣子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，我們就靜慢地摸索更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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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似讓戀人彼此了解，因為有共同的興趣與話題感到安心；相異可能是最致命的吸引力，讓人發現有看世界的另一種可能。然而，在我們摸不透為什麼對方會這麼想的時候，價值觀的相異讓人陷入爭吵，而性格上的相似又讓爭吵陷入僵局。誰進一步、誰退一步，如果還愛著，你願意怎麼做呢？

戀人在相似與相異間的磨蝕，淘洗出深淺不一的傷痕，只能慢慢摸索，直到磨圓了尖銳的稜角。

眾多日子裡，一天的各種樣貌

《人妻日記》最珍貴的就是讓人讀得見「願意為你努力」的那種心情。

當吵架了、和好了，是一言不發假裝事過境遷的和好，直到有一日爆炸，兩人粉身碎骨無法挽回？還是願意把委屈說出來、聲嘶力竭吼出來，讓情緒流動，讓對方知道你為何而哭為何而笑，再低低的說一聲「對不起，請你原諒我」，然後一個擁抱，一場更清晰卻更能維持婚姻的爭吵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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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雨聲裡我想著許多，許多是目前我還無法做得很好，我經常在失控的狀態，有時我不免自憐、軟弱、悲傷，而甚至將此情緒牽連到伴侶身上。 

我想說：「如果我犯了錯，請你原諒我。」 

這只是眾多日子裡的一天，是美好的一天，也可能是失落的一天，是甜蜜的一天，也可能是難受的一天。 

我知道無論如何，說出口與沒說出口，表達正確與表達失當的，能力所及或力有未逮的，本質仍基於愛。 

我們總是愛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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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時我也像早餐人一樣的執拗，尤其我是難聊天又容易過度認真，不善於說話溝通的類型，更因為討厭衝突，會下意識忍耐情緒藉以逃避吵架，當忍到了極限，一不小心就會崩毀。

早餐人與陳雪的爭吵與和好，完全給了我新啟發與典範。如果都是因為愛，用小小的地震來能量釋放當作溝通管道，是不是比一口氣火山爆發引起的兩敗俱傷，更能維持長久？

單數的自由，複數的相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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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一個三房兩廳的屋子裡，一半像獨居，一半是婚姻，但畢竟我不再是孤獨的了。那感覺與過去不同，即使只是一個人規律地生活著，照常吃三餐，公園散步，讀書寫作。我在洗衣服掃地餵貓採買這些細節裡感受著這是一個家，而我的存在支撐其中。我很慶幸後來我學會了獨立的生活，使我可以享受一個人的悠遊，與兩個人的溫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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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過日常，可以看見陳雪如何在自己內心的困惑與慌亂中，找回自己的力量，早餐人也一點一點刪去僵硬的原則，從「絕對有秩序」的規矩軟化成「某些地方有秩序」就好，兩個人歷經相戀、分開、重新相遇的坎坷戀愛史，再背負起有家的生活，共同斟酌著在哪些性格放下一些自己，打造一個有你也有我的容身之處。

兩人各自有熱愛的生活，需要獨處時能夠安心孤獨，需要陪伴時有人在另一個房間裡等待，僅僅是呼吸著同一個空間的空氣而沒有交談，也能感覺到紮實的陪伴。

偶爾我會想像，複數生活就像養了同時具備貓與狗性格的人類，想要陪伴的時候就是狗狗展現撒嬌的一面，想要獨處時就是貓咪躲在找不到的地方。當兩人同是貓態或狗態時，一切相安無事；當一人是貓想與世隔絕，一人是狗想要陪伴，你追我跑的差距戰就開打了！

至於「叫了就會來翻肚撒嬌的貓咪」，那是別人家的貓，千萬不要羨慕也不要踰矩，你家那隻傲嬌的貓，一定有別家貓比不上的好。

婚姻與過日子無異，選擇了兩個人的生活，有相應而來的甜蜜與承擔，沒有誰受益或吃虧比較多，這是一個你過得好、我也會快樂，你生氣了、我不可能平靜的複數生活。

無論晴雨，一起身在其中，學習靠近卻不束縛，各自保有獨立空間的平衡距離，那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。

「生命雖艱難，但我們相愛。」

善於經營文字的小說家，他們筆下的文字總是有股魔力，即使在愛情裡最真實醜陋的爭執與傷口，都能在內心細細反芻後，化作最誠摯並且浪漫的語句，讓人知曉愛情與婚姻的不易，卻也讓人燃起希望，願意信仰婚姻中有一個自己能容身的可能。

愛情與婚姻，不見得是找一個最好、條件最完美的對象，而是一個能夠彼此誠實以待，互相提醒我們都不是完人，但我們願意為對方心甘情願收起尖銳一角，讓心靈的擁抱更契合。

無論身處任何性向、任何婚姻關係、任何感情狀態，這都是一本令人療癒的日記，讀完之後，總覺得好像能鼓起勇氣去愛，再愛多一點，再相信自己多一點。再凝望對方多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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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的我不想再那樣了，我要打起精神來，我知道自己做的是重要的工作，我知道要堅強且堅定地過自己選擇的生活，才有力量去愛我所愛的人。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他的人生的背負，身邊的人能做的就是耐心地聆聽，且溫柔地支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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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陳雪與早餐人互動中讀見的軌跡，如此溫柔，如此義無反顧。在感情中不需要失去自我，而是能因為彼此的坦承，了解我們都不完美，看見我們雖軟弱，卻更有勇氣為了眼前所愛變得強大，然後喜歡上如此努力的自己與對方。

願陳雪與早餐人的婚姻，以及這世界上的伴侶們，都能勇敢在愛裡成為最喜歡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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