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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Photo by Danielle MacInnes on Unsplash |
觀心總是會觀到一些頭腦習以為常、自認了解，實際上一無所知的問題。
當發現欲望猖狂的左右著我的心時，鬆了一口氣，卻又有點茫然；我終於知道問題在哪裡了，但是該如何面對才好？
「欲望是一切苦痛的根源。」
這句話當成話題討論時，我們可以井井有條，分析出欲望給世界帶來進步的正面改變，或是欲望如何毀滅一個人，但不應該只是這樣子的，為什麼我們沒有更細膩去思考欲望？
欲望原本就存在，在這個地球生活，就會依循生物本能，要吃、要睡、要伴侶、要趨樂避苦，它是自然的存有，因此問題不在欲望，而在於我因為欲望使自己受苦。我看見欲望的存在，心卻還是隨它起落，日日夜夜波動不已無法止息；若欲望帶來的痛苦不斷增生，那再多的療癒都是有限度的抑制痛苦，而不能滅苦。
我要學習的是如何面對、乃至善用自己的欲望，直到欲望不會擾亂我的心。
那麼要斬除欲望嗎？斬除說起來彷彿拔草那麼簡單，事實上我無法達到那個境界，我只是假裝不去想、不去要，用壓抑當作不存在，欺騙自己斬除了、不想要了、無欲無求；然而，不管我搬了再大顆的巨石來壓住自己的心，欲望之根仍然會不斷深入地底，而欲望之芽也總有一天會穿透堅硬的岩石冒出頭來。
壓不住的欲望，引起更狂亂的心。
於是我明白，用錯方法了，欲望不是用斬的、壓的或視而不見就會解決。
外在的欲望對我來說太容易降伏，反而很少成為障礙，我不是特別重食慾與物慾。食物有沒有吃到、好吃與否、價格高低，幾乎不會為此有情緒；購物亦然，想買的東西沒了，換個替代品就好，連「想買東西」的念頭都不常出現。
當物質生活少欲，自然也不容易受到欲望牽引的痛苦，也順便少了入不敷出繳帳單的痛苦。這一點我是非常幸運的，當許多人需要對抗無盡的外在欲望時，我在物質欲望的功課簡單許多。
但來到內在的情感欲望就不同了，我簡直是瘋狂的索求者，這就是欲望使我痛苦的起點，我想要愛、想要被愛，我想要滿滿的安全感，偏偏這些無形的感受也都是來自心，欲望沒有被滿足的時候，心怎麼會停歇？
尤其我又是個共感人，對環境與他人情緒過於敏感，甚至會不小心把不屬於自己的情緒與渴望移到自己身上揣著，明知道那不是我的感受與欲望，卻還是為其所苦。
共感為我帶來了嚴重的焦慮症狀與躁鬱，人生有濃厚的失重感，無法跟內在抗衡。當滿滿的欲望襲來，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時，永遠先懷疑自己不夠好、是我的問題、是我不值得、是我不夠努力，為什麼我明明那麼認真了，卻還得不到回應與渴望的愛，我還要做什麼，才會值得一份被珍惜的愛？
關於這些情緒感受的細節，我可以說上一天一夜。
如何克服自己的情緒障礙，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，花了至少十年，用十年才發現一切不是情緒敏感的問題，是因為被欲望不斷牽著走，痛苦才會趁虛而入。
既然地球人生下來就得和欲望手牽手共度此生，那我們要怎麼牽才能走得比較順利？
若 P 則 Q，若非 Q 則非 P。若跟著欲望走帶來痛苦，若不想痛苦則不要跟著欲望走。
不要跟著欲望走，但我們又必須牽手同行，那麼，讓欲望反向跟隨我走怎麼樣？
試了很多方法，善用生理科學的運動、保持規律生活、嚴控作息，佛法的數息靜坐、持佛號，最後發現，科學與佛法都有用也很有幫助，可是一旦離開那個保護圈，我的欲望與痛苦又會冒出來，此刻的我功力還沒辦法 24 小時安住在禪定中，要怎麼讓自己進步？
最終的領悟是：出於心的問題，還是得回到心。
既然欲望無窮無盡，那我就先把它們一一列出，然後排序一個一個解決，當我打這個魔王時，先不要去想後面還有一百關，我就是專心對抗它。
既然我的心始終會充滿欲望對吧？那面對想要的東西，我就拚命去就想要到底，但是不要求人，要反求諸己，自己想要的自己來滿足。渴望被愛、被珍惜的滿足感，我求而不得，並且求到狼狽得要命（簡直不堪回首），那不要再外求了，想要什麼自己創造，一切我希望在愛裡有的體驗，都自產自銷。
然後我發現被自己愛著很幸福，終於能發自內心肯定自己是個有愛也值得愛的人，長出了一些自信，也可以放下那些求而不得時，被深深刺進血肉的指責與傷害，我犯過的錯是真的，我有缺點也是真的，但我不需要為了一份愛把自己雕得不像真的。
如果我不愛自己，那任何人都可以傷害我，我要把自己的界線畫起來，欲望才不會無限膨脹。
能夠從自身找到價值，我終於完整了自己的拼圖。
我們都不完美，但我們都完整。
一個完整的人是有缺角的，那是每個人個性獨一無二之處，認識自己的缺角，然後和一個能夠擁抱它而不是嫌棄它的人來相愛；如果找不到這樣的一個人來相愛，我們還是可以愛自己。
我們都讀過「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」，但讀過聖賢書後，要內化成「知道」最後來到「實踐」，這條路漫長得想放棄，忍不住自嘲，我怎麼那麼擅長自我折磨？
如此，面對欲望變得簡單很多，我仍然深深渴望被愛、被放在心上疼惜的感覺，但這份欲望不再拉扯我的鬼性出來咆哮。如果能從他人手上獲得了愛，我會很滿足，沒有的話我也會知道如何自己面對渴望，就像我面對食慾與物慾無法滿足時找解套的淡定。
最痛苦的欲望，就是當下最首要的學習；我為愛的欲望所苦，直到我看見自己有能力愛好自己，不需外求。
欲望就是欲望，也是人生追求的重點，除了為非作歹，大部分的欲望來當成人生重點，其實都是好的，我們可以把重點擺在追求名利、財富、工作、家庭、愛情……欲求什麼，就努力什麼，但不能什麼欲望都想一把抓，一次學一件事，把它學好了再來看下一個欲望是什麼，讓欲望跟著我們走，而不要去追逐抓不到的空想，特別是那些需要他人來為我們完成的事，沒有人有義務成就我們的渴望，如果有，那也是因緣的幸運，要感恩而不是強求。
愛依然是我的欲望，不過我終於不再被欲望單方拖著走，而是反過來引導欲望的方向，著力學習如何相愛與相處，欲望還在，但痛苦減輕了，心情輕盈，思緒也清明許多。
縱然不知道開悟的感覺是什麼，但愈來愈能領悟自己的心思，哪個問題清楚了、哪邊還在迷路、結成一團毛球理不出頭緒。領悟真實的感覺，跟頭腦複誦千百次有道理的話卻沒有體會，差了十萬八千里，一絲一毫都騙不了這顆心。
人生的功課大大一本，佛法的實踐也是，學來學去，一切都脫不開「認識自己」，無法認清自己的心，要修得更深入，就是基礎沒打好卻想跳級的貪心。
阿彌陀佛，要看見自己本有的智慧，真的不容易，我還有好多要學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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